「偽還魂技藝」—專訪標本師

當生命已逝，除了入土為安，在科學的世界還有另一條路。死掉的昆蟲、鳥類屍體，經過陳耀華的手，神氣活現，仿佛還魂。利用科學死而不朽，儘管延長不了生命，卻凝住了活著時候的美麗一瞬，配合棲地造景，陳耀華的標本世界，是一門關於自然、教育、回憶以及生死的藝術。

《而今》X《影巷26號》專訪系列

來賓：陳耀華／標本師　南投特有生物中心擔任標本小助教

Q：為什麼會想做標本？

A：我小時候完全沒有機會接觸3C產品，8歲時，爸爸帶了一個寶特瓶回家，裡面裝了一隻螳螂，對我說：「你看這個，牠的手很長很酷！」我們開始飼養牠，每天晚上會去散步抓一些蟋蟀、螽斯回來餵牠，觀察牠到底如何獵捕、速度多快，從此培養了我對飼養昆蟲的興趣。

剛開始寵物死了，我會把牠們埋起來，因為我們家住花蓮、靠山邊，有一兩年的時間，我都把牠們埋好，立一個十字架，想念牠時可以去看牠。但每次十字架插沒多久，十字架就不見了，土堆也被動過，因為那田有人整理。之後就沒再拿去埋。

3年級時，因為出門太多天，養的一隻金龜子死掉，它整個身體乾透、空空的，樣子很美，我試著用熱水泡牠，本來僵硬的身體變軟，腳開始會動，可以擺姿勢，我後來才知道，原來那叫標本。

我非常不喜歡讀書，有時候很認真的讀書，成績還是跟沒讀書一樣，但是做標本，你有付出都得的到收穫。我國小五年級認識標本之後，覺得很趣，就開始收集試作，這些標本大部分是我的寵物（自然死亡），或是路上撿到的屍體。

當時我沒有零用錢，所以我就偷拿媽媽的錢，去買一些針、買軟木板這些的。做標本可以讓我非常的專注、非常的快樂，我曾經一做14個小時，也有一次在做標本時，我邊做邊吃晚餐，當時還不知道禽鳥的屍體上面會有沙門氏桿菌，結果不小心將細菌和食物一起吃下肚，最後發高燒拉肚子一個禮拜。不過我現在都很小心。

Q：父母親贊成你走標本這條路嗎？

A：我爸希望我好好讀書。但是我在讀書方面沒什麼天份，大學沒考好，上了大葉大學生物系，父親有些失望。後來因為標本做的不錯，因緣際會有貴人幫忙，可以到動物園學習，也報名南投特生中心的標本課，漸漸踏上這條路，後來轉學考上中興大學生物系。

Q：大概做了哪些生物標本？

A：我到目前為止，做了2、300隻的鳥類、100多隻的哺乳類，爬蟲類跟昆蟲有點數不清了。目前為止，做到最難做的是鵝類標本，因為脖子很長、頭蓋骨超大、體型很大、皮下脂肪很厚、筋膜難處理，要花3、4天去處理，通常家禽不會做成標本，因為是食物，那次是花博有一個家禽展示區，才有機會製作。

Q：標本的屍體哪裡來的？

A：平常在特生中心處理的屍體，都是路殺社的，有少部分的是寵物的飼主，因為寵物死掉了，很捨不得，所以會請我幫忙製作成標本。

有一個飼養陸龜的朋友，陸龜照顧的很漂亮，可惜後來還是生病死了，他認為烏龜是很有靈性的動物，所以託我做成標本，但做好後還是沒有拿回去，怕觸景傷情，希望我保留下來。

有些託我做鸚鵡標本的飼主，他們會希望標本除了做的像起死回生之外，偶爾會有一些人傳訊息給我說：「不好意思，能不能換動作，因為這動作有點看膩了；或者是能不能讓牠看著別的地方……」一般來說這是不可能的，所以製作前，我會跟飼主說，要先確定固定成什麼樣子，因為這一個姿勢，必須跟著這個標本一輩子。

Q：你最擅長的標本是什麼？

A：節肢動物中，我最擅長蠍子，從高中起瘋狂迷上蠍子，也從網路上買蠍子回來養，每天都在觀察牠們。
做節肢動物標本，最困難的地方在於：因為牠沒有眼神（表情），所以你必須從牠的肢體動作裡面，抓出牠的一些力道，像是牠的哪一些關節位置必須顯現出來，使牠看起來有在用力。

我到目前為止，收藏50種左右的蠍子，像蠍子這一類節肢動物，台灣比較少見，我希望可以藉由觀察牠的原產地，去複製一個屬於牠們原本棲地的造景，讓更多人可以認識了解牠們。

Q：你的生死觀是什麼？

A：剛開始學習製作標本的時候，我會覺得很可惜，因為牠生前是很可愛、很生動的，但是時間久了，我覺得我有能力把這具屍體像是復活一樣的，展現在大家面前，讓大家看見原來這個動物生前是這麼美，我很高興現在能做到這件事情。

花絮：
訪問在深夜開始，實驗室的牆壁突然發出奇怪的哐瑯聲，又像金屬敲打聲，此刻除了我們，應該無人啊，難道是小偷？怪聲時有時無，心底有點毛，陳耀華卻態度輕鬆：「可能是老鼠。」他起身走到牆壁附近，輕敲了兩下，怪聲就此消失了。
果然理科的腦，和我們文科的腦不一樣，影響各自觀察世界的角度。

影片企畫訪問：Selina

拍攝：Dino

剪輯：影巷26號工作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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